那是一幢秀巧玲珑而又高雅的栗色古屋,上面写着“虚舟”两个字。仰面而视,果然恰似一叶扁舟泊于蓝色天空。虚舟,坐落在瓦檐如林的古城安龙西面,南明永历帝十八个大臣的成仁之处。
十八先生作为内阁大臣追随永历帝逃亡安龙,不幸被害,临刑时慷慨激昂,赋临刑诗数首还刻在石碑上,死后合葬在一座墓中,故曰“明十八先生墓”。“文革”期间,这座墓又遭打砸之劫,这个后来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,已败为一片废墟了。
这期间虚舟里尚有一人居住,他是个外乡人,大学毕业后到安龙工作,一场政治运动一夜间使他变成了狂人和乞丐,长期栖身于虚丹之中。他常常面带菜色在街上踟蹶行走,猛不防哈哈大笑起来,漫不经心的行人吓一大跳。
后来政府修复了这个古陵园。第二个住进虚舟的是文管所的老重,他是贵阳人,我认识他已有不少日子了。他戴着高度近视眼镜,到安龙已经十多年了,他的不少同学都当了官发了财,只有他还是个小小文物管理员,整日默默无语不为人所知,自己也差不多变成了古董文物。一天他喝了点酒对我喋喋不休,说他很乐意陪这些老先生,从不愿意拿看文物的放大镜看当今的社会人生。
我参加高等自学考试经常到虚舟复习。这里游客稀少肃穆虚静:正是静下心来攻读的好所在。隔道墙就是莲花庵,清晨竹桠扫帚清扫槐树和棟叶的沙沙声,还有念经时敲打的木鱼声,为诵读古诗文添了几分节奉和韵味。
这里一到季节便聚集了不少复习中考、高考的学生,他们能够选择这里,看来都是敢于面壁的。
由干多方原因,知识贬值,书本渐渐失色,到虚舟攻书的人日渐减少。那天是传统节日大年正月十五,我独自一人在虚舟复习,渐渐看不清书上字迹。我不由得抬起头来,只见对面桅峰山下灯火点点,萤火般亮着。我才猛然想起那是一片坟地,今天恰是亮灯的日子。我想,那些坟墓恰似一艘艘沉落的船骸。那么,它们先前到底是准备驶向哪一片海域呢?
学海无边,但回头就一定有岸吗?
老董每天照常早早起来,到陵墓后打太极拳。夜里拉他的二胡《二泉映)、《苏武牧羊》,白天修理文物柜,整理文物档案,用放大镜翻来覆去看那些宝贝:石块、陶片、破铜烂铁………
后来这里还是又聚集了不少复习考试的青年,他们从这里走出去,回来时已戴上眼镜,或戴着大学校徽,或身穿笔挺的军官服,那段历史在他们的记忆里闪亮。但是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,等待着我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,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怎样对待茫茫人生?
我的人生之路已走了很远。但我不会忘记,那梆梆的木鱼声,和桅峰山隐在雾里的日子,以及现在这片正在航行的莫名的海域,以及我们乘坐的那叶虚舟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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